今年4月23日,是山水诗人孔孚百年诞辰。孔孚先生曾在大众日报社工作了30年。我以有这样的前辈而感到自豪。
4月19日上午,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举办了“远龙之扪——纪念孔孚先生诞辰100周年学术研讨会”。我有幸应邀参加。现场聆听了宋遂良、吕家乡、袁忠岳、徐行健等老一辈学者的深情回忆,也听到了杨守森、魏建、李志华、孙书文等学者的高论。
最早知道孔孚先生是40多年前的一个傍晚,在文艺评论家刘方泽先生那里看到落款“孔孚”的一幅书法:“细雨湿流光”,觉得这幅字很别致。刘先生说,这是山水诗人孔孚写的。从那起,我记住了“孔孚”的名字。

1992年4月我从昌潍师专调入潍坊日报社文体部当编辑,孔孚先生的长子孔德平,领着我编副刊,他也是诗人。但孔德平老师很少谈他父亲。
一年后,我又跟着孔德平老师去创办《潍坊晚报》,因为申请刊号问题,报纸迟迟没出,人已经组织起来,不好解散,就都在租住的办公地点待着,一拖就是一年。我不会打扑克牌,不会下棋,就在屋里看书。孔德平老师送给我一本书——《远龙之扪》,是孔孚诗论集。我通读了一遍,感觉好多内容还消化不了,就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抄了一遍,我抄写用的是窗户纸订的本子。一边抄一边在另一个本子上写读书笔记。就这样,我对《远龙之扪》的理解深刻了一步。
在1995年潍坊风筝会期间,孔孚先生来到孔德平家,我和同事马道远去拜访孔孚先生,谈话内容已记不清楚,但他和蔼可亲的笑容一直记在心里。那年4月26日,孔德平让我陪孔孚先生去峡山水库游览。在水库边上,孔孚让他的孙女孔维站在水边,体味水的感觉。在船上,孔孚微眯着眼,很少说话。下了船在休息室小憩,水库负责人请他题字留念,他拿着毛笔,问我,“小逄,写什么?”我说,我想不出来。他又望着前面的水面,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,一下笔是三个字:“大造化”,写完,他对我说,撕掉。又写,又让我撕掉,连写了三张,就留下了最后一张。我现在后悔太听话,要是留起来该多好呢。中午在水库蓄水厂吃便饭。厂长姓岳,他端上饭篮,饭篮里盛着烤馒头。烤馒头外皮褐黄,内里雪白。大家都说好吃,味道好。孔孚先生小口慢嚼,他嚼一口盯一眼馒头,若有所思。我以为馒头烤得太硬,是不是他咬不动,又不好意思讲。我正待要问,蓄水厂岳厂长说话了:“这烤馒头是厂伙房里加工的。前年,著名表演艺术家李默然来,他尝着烤馒头好吃,临走捎了几个回去。”
孔孚先生立刻停止了咀嚼,他说:“李默然是这样子啊,我也想说出来,但缺了点儿勇气,李默然说出来了,而且他做了。就差这么一点,他的境界就比我高。我指的是放得开,不怕人家笑话,这很了不起啊。”
一个烤馒头,让山水诗人理解了表演艺术家。孔孚是从审美角度理解的,我心中有,你心中有,但我没说出来,你说出来了,说出来了,就高人一筹。差距就在说还是不说,是早说还是晚说。从事艺术,要放得开,而放得开很不容易。孔孚以书法为例说:“即便是高手书家,下笔第一个字也往往难以写好。这是因为太用心,缺乏一种自由感之故。写下去,什么时候负担没有了,神才会来。神来才会一任情兴流走。往往是三五张之后,才出味儿。往往是写坏了,裁下来的废纸,随便一抹,才出真玩意儿。减去心理上的负担,也是‘用减’。”兴之所至,随意挥洒,不刻意,大自在境界就出来了。
孔孚先生离开我们28年了,我觉得他一直活在我们中间,他的诗还在滋润着我的心田。我出门采访,常常带着孔孚诗集。我珍藏着他给我写的字:“沧浪之水清兮”,我铭记着他对《沧浪诗话》的独特解读。
我不是学者,倒有个建议:研究孔孚,不应只研究他最后在山师大的那十几年,要研究一个完整的孔孚,孔孚在报社工作时,编辑过大量文艺稿件,培养了不少文艺骨干,他把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《大众日报》,可以说,《大众日报》文艺副刊曾凝聚了孔孚的心血。另外,在写山水诗前,他已写了大量的政治抒情诗,我在翻阅《大众日报》合订本时看到过。我们该从报人角度研究孔孚,研究孔孚是怎么从报人到山水诗人的华丽转身的,这样也许更能靠近孔孚的诗。
让人欣喜的是,有学者已经开始了这样的研究。比如,济南市文化学者周长风考证,“泉城”一语首见于孔孚笔下。1957年,孔孚在文艺月刊《红岩》第5期发表组诗《泉城诗钞》(四首)。同年5月13日《大众日报》第3版发表孔孚的组诗《济南散诗》(四首),其中第四首《一列蓝色的列车开往北方》反复出现“泉城”二字。1962年《山东文学》月刊第3期刊登孔孚组诗《泉城诗抄》(二首)。周长风在《谁最早将济南雅称“泉城”?》一文中说:“在没有发现新的证据之前,我以为‘泉城’雅号的首创者,或者退一步称形诸文字且公开发表的首倡者,应是孔孚先生。他以优秀诗人的一生证明,他有这个能力。”周长风先生的考证,让我欣喜,原来是我们大众报人命名了“泉城”呀。
最后,我还想说,好诗需要抄,以抄代读,事半功倍。我会继续抄写孔孚的诗,用毛笔,一字一句地抄。
(大众新闻记者 逄春阶)